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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 野鴨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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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是雪蓮, 白色的雪蓮花, 花瓣又舒展又鮮嫩,沒有一丁點兒的蔫巴和皺褶。

青黃不接的三月了,戈壁灘上還沒有一丁點兒的綠氣,雪基本上褪凈了, 就只有一望無際的荒漠,這麽一束漂亮的雪蓮花,真的是給人看見就覺得新鮮,歡喜。

看到它, 就可以遙想上千年前,那些游牧獵人們在窩了一個冬季之後,在雪山上看到它時的狂喜了。

家裏正好有只王紅兵在戈壁灘上捉的大野雞,因為孩子們喜歡撥毛來作毽子, 尾巴都揪光變土雞了,還沒吃呢。

陳麗娜已經攢了好久,就是準備等男人回來再吃, 好嘛, 她想拿雪蓮燉大野雞。

但男人在生氣,她就不好去要。

他把雪蓮放在只空瓶子裏, 就給放到書房去了。

也不知道澆點水, 蔫了怎麽辦啊,陳麗娜心說。

進門先刮胡子, 聶博釗的刀片兒在戈壁灘上全用完了, 買不到新的, 就只能磨自己的舊刀片兒。

“衛民,衛民。”他在外頭喊。

沒人應聲兒,於是聶博釗又喊:“小聶同志,小聶同志。”

蹬蹬蹬的,小家夥從門外就竄進來了,屁股後面還跟了好幾個,錢狗蛋兒,秦康康,小金寶,幾大個就全湧進聶家院子裏來了。

“最近你聽你媽的話嗎?”聶博釗問。

“聽呀,咋不聽,最近柴都是我劈。”說著,聶衛民得意的揚了揚自己的小手兒,後媽來了半年多,這孩子開朗了許多。

“那二蛋了,他身上咋還是那麽臟?”

“他是金魚,只有三秒鐘的記憶,我三秒鐘前囑咐過他,叫他不要抓土,但就在這三秒鐘之類,我沒提醒他,他又忘了。”聶衛民說。

“他是你弟,怎麽能是金魚?”

“我媽說的,他就是條金魚。”聶衛民一點也不讓,理直氣壯。

“那三蛋兒呢,他的口水又是怎麽回事,你不是有我給的小手帕,為啥不總給他擦擦?”快三歲的小三蛋兒,總是止不住的流口水,聶衛民趕忙拿出帕子來胡亂揩了兩把,說:“哎呀趕緊走,我還要帶兵打仗呢。”

“你站著,我還沒問完話了,不是給了你們布票,最近供銷社應該有條絨,為啥還穿這白衣服,你看二蛋那還叫白衣服嗎,那叫灰衣服。”

“媽媽作了新衣服的,他自己願意穿,關我啥事兒?”聶衛民不高興了,突然蹬蹬蹬的跑進廚房,就說:“小陳同志,我覺得我爸不對勁兒。”

“怎麽不對勁兒?”

“我這帶著兵呢,他盡問東問西的。”

“你爸剛回來,想多親近你一下也是正常的,你咋還不高興了呢?”

“在我的兵跟前,他得給我面子。”聶衛民一本正經,氣的小臉發紅:“你去給他說說,至少我的兵在的時候,不要把我當個小孩子,我現在是個軍官?”

就他,還軍官呢。

“你難道沒發現他不跟我說話?”

“怎麽,他才回來幾分鐘,你們吵架了?”

“問你爹去。”陳麗娜說著,窩好了煤,就從竈臺畔站了起來,鍋子裏燉著大野雞了,聶博釗的雪蓮只能看不能吃,那她就只好洗把幹的一點紅加進去了。

三蛋兒最近總流口水,那是因為孩子一個過年胡吃海喝,再兼骨子長的快,又冷,把脾胃給搞虛了。

一點紅是味開胃健脾的藥,還是農場來的一個農林老教授給陳麗娜的。

把這一點紅煮了,放在飯裏頭,就當是個藥膳,可以治孩子的脾胃,三個孩子,有兩個需要補脾胃,二蛋是補太過了,但沒辦法,他已經長成了個小胖墩兒,讓他減肥也不可能,就只能任由他自由生長了。

“雞湯什麽時候好,我看家裏怎麽就只有幹餅子?”對嘛,餓的熬不住的一個,總是先開口的,聶博釗終於還是餓的熬不住了。

“青黃不接,農場的倉庫裏只有老鼠,你吃嗎?”陳麗娜反問。

“烤田鼠,好啊,爸,我去給咱們挖紅泥。”二蛋一說就流開口水了:“媽,田鼠在哪呢,我給咱們塗泥巴,我裹的可好了。”

直接把田鼠掏了內臟,放上調和,用泥巴一裹,扔到烤箱裏面,烤上兩個小時再撥出來,輕輕敲開,紅泥會自動帶走毛皮,肉那叫一個香。

不過,大人不吃這個,最近不是陳麗娜管的松嘛,這法子都是大孩子們帶著他們想出來的。

“不準吃田鼠,那東西我一見就惡心,倒是衛民呢,他要給我找的東西咋還沒找來?”

“來了來了,在這兒呢。”不一會兒,聶衛民跟只小鋼炮似的沖進來了,雙手捧著一堆的野鴨蛋進來了。

“哥,這鴨蛋哪找來的,你去找鴨蛋咋不帶我?”二蛋見是好幾枚大鴨蛋,著急了。

聶衛民說:“每次帶著你,野鴨蛋就沒有安全到達過基地,我當然不會帶著你,錢狗蛋都比你更小心。”

“他們現在會出基地?”聶博釗大吃一驚,他才走了不過兩個月,聶衛民給人的感覺大了至少一歲,白了,胖了,還懂事了。

薄皮鳳眼的小帥哥,一幅孩子王的樣子。

“嗯,可不,他們會去白楊河畔,那邊不是冰融了嘛,有野鴨子,最近開始下蛋了。”

“讓他們出基地亂跑,會不會不太好,畢竟大漠上有狼。”

“我知道的時候,你兒子已經出去過三回了,不過,我們農場的人最近在白楊河畔挖坎兒井,人餓紅了眼,能把狼吃了,狼不敢來。”

一到三四月,整個邊疆真的是,地上跑了除了拖拉機,天上飛的除了白雲,啥都要給吃完了。

“媽,今天用啥炒野鴨蛋啊。”二蛋在後面跟著,不住的念叨:“不行,有野鴨蛋吃,我得把甜甜也叫過來。”他們仨兄弟的小公主啊那是。

“去吧,另外,拿兩枚生的送給甜甜媽,只要不摔破,今晚我許你多吃一碗飯。”

把野雞湯挪到蜂窩煤爐子上,涮凈了鍋添油,清油早都不夠用了,陳麗娜狠心添了半勺子羊油進去,這羊油都是拿羔羊腸花兒煉的,倒是沒膻味兒,就是菜稍一涼,它就凝上了,不好看。

炒個嫩嫩的野鴨蛋,再燉一鍋子的湯,基地老三樣的茄辣西,等上桌子的時候,聶博釗的眼睛都餓紅了,嗯,更像頭狼了。

“陳場長,陳場長,又有人找你呢。”外面,錢狗蛋兒一聲高喊,好奇的竄到聶家門上,鼻子長嗅了一氣:“真香,我家今晚也是野鴨蛋。”

出一回基地,能掏到野鴨蛋,但也意味著要挨一通揍,錢狗蛋兒一瘸一拐的。

陳麗娜咳了兩聲,推了碗:“你們先吃著,我去看看。”

孫愛男,還有孫想男,孫多餘三個人一起來的。

這一回,孫想男不敢再打馬虎,也不是手帕,而是一只鼓鼓囊囊的牛皮紙信封,口子也沒封,一沓沓的十元大團結,捆的好著呢。

“陳場長,這一回足足五千塊,你能答應不追查賬務了吧?”

陳麗娜接過錢來看了看,五沓子,一沓一百張,一二十的小花招,孫想男應該還不敢玩,這錢,就落袋兒了。

不過,她還是把錢還給了孫想男:“你媽呢,你媽還沒來呢,還有你們家的孫大寶,也沒來。”

“我弟還在勞改,我媽已經同意了,但她那麽老了,就不想為這事兒叫人笑話。再說了,這錢我們給你就中了嘛,往後我們還在農場,咱們爭取好好改造,逼人也不能逼上絕路,陳場長,狗急還會跳墻了。” 孫想男說。

事實上,黃花菜病好了以後,拿著孫轉男的烈士證,扒著火車已經上北京了,立志見領袖申怨,上訪去了。當然,她的存折拿的好著呢,可惜啊,你有張良計,我有過墻梯,幾個閨女悄悄偷著她,早把存折給掛失了,再補辦一張,這錢不就來了嗎?

像現在的社會,黃花菜那種老太太,不論走到哪裏,那叫一個如魚得水,肯定不會吃虧,但至於上訪能不能達到她想要的效果,那就不知道了。

總之,五千塊,還真就原封不動的還給仨孩子了。

大晚上的,爸爸剛回來,屋裏屋外又是掃地又是拖地的,煤也有人提了,水也有人打了,小勞工聶工民啥也不必幹,還從爸爸的手裏包裏翻出兩把花生和幾枚味道特別香甜的巧克力來,三兄弟一人分著吃了一顆,樂呵又興奮,不想睡,奔出奔進的。

“衛民,這都幾點了,你怎麽還不帶弟弟們睡覺?”

“我是我,他們是他們,二蛋不肯睡,我也沒辦法,來,三蛋兒,我抱著哄你睡,好不好?”他說著,學著陳麗娜的樣子就把三蛋兒給拽了起來,有模有樣的拍著:“蛋蛋乖,蛋蛋睡,睡著就能夢到爸爸啦。”

“我發現衛民這孩子皮了不止一點兩點。”聶博釗很是驚訝,嗯,他的氣漸漸消了,臉上帶上笑容了。

“我從來沒夢到過爸爸。”三蛋兒掙開了,指著陳麗娜說:“只夢到媽媽,媽媽開著小汽車帶著我一起去農場。”

跟著媽媽一起開車去農場,是最幸福的事兒了。媽媽會和一群老專家一起笑,農場漂亮的女知青們搶著抱他,親他,他要想尿尿,會有一群女知青來幫他脫褲子。

媽媽總說:我的蛋兒啊,現在可是你人生的巔峰啊。

沒法跟著媽媽去農場的時候,三蛋兒總是會夢到那種快樂的場景。

“行了,趕緊去睡吧。”聶博釗說。

“要媽媽,我們要媽媽一起睡。”三蛋兒又鬧開了,畢竟叫陳麗娜摟著睡慣了嘛。

“非但今晚不行,而且你們看春天到了,爸要給你們多盤一張炕,咱們要分開睡了。”

“好啊!”聶衛民很高興。

“不好。”倆小的並不開心。

等搗騰著刷完了牙,把仨孩子趕到炕上,陳麗娜還得忙木蘭農場的賬呢。

聶博釗只看了一肯桌上的牛皮紙信封,就說:“五千塊,陳麗娜,仨孩子的撫養費,你還真給要來了?”

“可不?”現在,辦公桌歸陳場長了,她的文件放在一邊,聶博釗的放在另一邊。

“這錢,你打算怎麽開支?”

“是三個孩子的錢,我的意見是存到銀行,給他們存著上大學,你覺得呢?”

“你不是要最好的化妝品,要小皮獺,要天天來一杯資本主義的紅酒,這錢是你的了,你自己看著花就好,為什麽非得要存起來?”聶博釗還記得她要討錢之前理直氣壯的樣子。

“我和你一樣有工資,只不過低一點,一個月五十塊,養自己足夠了,哪會用孩子們的錢。”當初說要買什麽小皮獺,也不過刺激他而已,這家夥當真了。

一句話懟了聶博釗個沒話說。

不錯,有工資之後她替自己裁了新式的衣服,微卷的燙發一絲不亂,只要不喳喳,文靜乖巧又大方,自信又美麗,宜家宜室。

農場一把手,擁有實權的人,按職稱,還比他高,能和總工平起平坐。

“就還不睡覺?”胡子都刮了,澡也洗了,聶博釗覺得自己態度非常誠懇。

結果陳麗娜頭都不擡:“哦,那好,你先睡覺,我再研究研究今年的蔬菜種子。”

“陳麗娜,我想,咱們還是延續原來我的規律,一個月一次性生活,這是夫妻最理想的狀態,那麽,今晚咱們就該過一次夫妻生活了?”聶博釗說。

“沒有車鑰匙就沒有夫妻生活,你的八次求婚只進行了一次,還一點也不誠懇,還沒收了我的車鑰匙,你以為我會同意?“

“車鑰匙,想都不要想。”說著,聶博釗就把書房的門給關了,自己先上了床。

誰還不會生氣啊,陳麗娜心說。

她故意弄到很晚,才站了起來,開門就準備要走。

“陳小姐,你這是要逼著我還用皮帶捆你?”

“好啊,你來捆,我明天就告你強奸。”

“咱們國家的法律,可沒婚內強奸一說,男人幹老婆,天經地義。而且,我們是應該把有限的體力投入到建設邊疆的事業中,但是也必須盡彼此在生活中的義務。”

“婚內不算強奸是法律的不公正,你可是工業大學的高材生,應該明白,法律是保衛人民的工具,而不應該是坑害婦女的寶典,不知法也就罷了,拿法律的漏洞作武器,你連無良律師都不如。”

“你倒有理了,那我要真強上了?”

今晚非上不可,而且聶博釗根據陳麗娜的月經規律推算過,一月一次,這一天她是不會來月經的。

“你敢強來我明天就走,誰愛給你養兒子,就叫誰來養。”刷的一把,陳麗娜就把他褲子上的皮帶給抽了,推門扔到了外頭。

“陳小姐,我愛你,看到那雪蓮了嗎,那是我在雪山上替你采的,你看開的多漂亮。”聶博釗忍著牙痛的肉麻,說。

公主病的太深,藥不夠量,沒有效果。

於是聶博釗又說:“在基地下了車,我看你還沒回來,我兒子們還在門外等著呢,我走了八裏路,到農場去找你,就只為要叫你最先看到這束雪蓮。”這總該夠了吧。

應付了事,只求上炕,這男人跟上輩子差的太多,還需要再調教。

但今天陳麗娜也累了,還得從他這兒哄車鑰匙呢,也就暫時繳械,打算下次再折磨他。

不過,陳麗娜還好奇一件事:“你莫不是今天早上才采的雪蓮,怎麽到這會兒了,又沒泡水,它還是那麽鮮艷,好像不會敗似的。”

“剪下來,用蠟封住尾端,營養和水份不會從花莖處流失,至少能開48小時保證不謝。”就只為叫她看一眼。

聶博釗覺得再這樣下去,他得叫這個女人整死。

不過,幸好一個月一次,他還能應付!

陳麗娜坐到床頭,嗅了一氣,格外的清香。

“這是雪蓮的雌花,鮮花而食,駐顏暖宮,那是天山南北秘而不傳的婦科聖品,你應該再嘗嘗味道,很甜的。”聶博釗於是趁勝追擊,就說。

當然,等她嘗花的時候,聶博釗一翻身,就把她給壓了。

……

那怕隔著兩道門,外面還飛沙走石的,書房裏那張小鋼絲床的聲音,依舊還是傳到了這邊大臥室裏。

二蛋睡的跟只豬一樣,磨牙打咯又放屁,就是天塌下來都吵不醒他。

但三蛋兒就醒了:“哥哥,有聲音,怕有賊。”

陳麗娜一個人的時候,總怕夜裏有賊,念叨過,孩子害怕上了。

鋼絲床的聲音越來越急,咯吱咯吱,就像聶衛民兄弟悄悄跑進去跳蹦蹦床的時候一樣,不過這蹦蹦床蹦的可真久,聶衛民憋了一口氣,等換過氣,那種勻速的聲音還在吵。

他氣的簡直要抓狂,還得哄三蛋兒:“乖乖,不是賊,就是風把媽媽的收音機天線給吹的響了。”

“我要媽媽。”

“媽媽在工作,一會兒就來啦,哎呀快睡吧。”吵的真煩,已經不知道多久了,聶衛民覺得,爸爸媽媽肯定是在不停的跳蹦蹦床。

大人都很壞,不準他們玩蹦蹦床,但是會自己悄悄玩,一玩就是半夜。

“哥哥你咋不害怕呢?”三蛋兒很好奇的,就問。

“因為哥哥已經不是三歲小孩兒啦。”聶衛民很老道的就說了一句:“來把,我抱著你睡。”

辦完了事,意猶未盡還酣暢淋漓,聶博釗就有點好奇了:“上輩子那根杏樹叉子死的挺早的吧,當時他多大?”

“六十歲,堪稱英年早逝,還正是在他要赴納斯達克敲響上市鐘聲的時候,馬上,他的財富就可以翻番了,真是可惜啊。”想起上輩子,陳麗娜一臉的神往,惋惜。

上輩子的那個男人,才叫真男人啊。

“他死的天經地義,死得其所,死的對得起馬克思,趕緊睡吧。”

得天天伺候這麽個只喜歡聽甜言蜜語的公主,上輩子那根杏樹叉子,絕對是給齁死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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